红色药膏

4

婚礼后的清晨出乎意料地安静。仆人们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轻轻回荡,墙外梅花沙沙作响。我往小茶杯里倒了些水,喝了一口。茶杯在手中的感觉竟有些陌生。或许正是这种熟悉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前世婚礼前一天,我双手紧紧捧着茶杯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吓人,心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却依然默默地喝着茶。那段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和眼前的这只茶杯竟如此相似。

 

 

“夫人,我马上就把奖品带来。”

 

 

一个仆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点点头,她深深鞠了一躬,后退一步。我把盛满水的茶杯放在窗台上,慢慢整理思绪。或许,死亡并非意外。

 

前世的那一天,我的身体迅速冷却,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嘴唇干裂。我分不清这是虚弱还是疾病的征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世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大家都只是把它当作虚弱或疾病的征兆而忽略了。

 

但现在,我觉得死亡很奇怪。我带着记忆回来了,再次面临同样的境地。

 

婚礼次日的餐桌布置十分正式。儒家送来的饭菜整齐地摆放在桌上,仆人们忙碌地端菜送走,我却始终沉默不语。事实上,夏敏的沉默缺席更显意味深长。他原本就没打算今天早上来。他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天亮之前,河敏面向我离开了房间,再也没有回来。

 

 

“……陛下,您真是彬彬有礼。”

 

 

他拿起茶杯,喃喃自语。第一晚也是如此。他以礼貌为借口走过来,却毫无诚意。他的眼神充满好奇,却没有一丝爱意。但他过去的生活和现在截然不同,这一点显而易见。他再也无法忽视我。他无法再移开视线,也无法回避我。陌生感会滋生不安,不安会滋生怀疑。而怀疑最终会让他停止注视。

 

 

 

-

 

 

 

晚饭后,我让仆人递给我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上一任丈夫刚结婚时,一个儒家家庭送我的结婚礼物。当时,我只是把它当作一份意外之喜,但现在情况不同了。那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有一条绣着精美花纹的手帕、一副发簪和一个深棕色的瓶子。我取出瓶子,轻轻拧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很淡,却和我前世的记忆一模一样。

 

 

“……这不是医学。”

 

 

我感觉到那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它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精致得不像药味。没人说什么,但我明白。这绝非普通的补品。它让我感觉身体沉重,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悄悄地盖上瓶盖,叫来一个仆人。

 

 

“把这药从我房间里拿走,放到别的地方去。”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低下头走开了。我重新盖好盒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仍然不知道谁的意图是什么,但重要的是,我不再被蒙蔽了。

 

现在我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这是我此生选择的第一条礼貌。

 

 

 

 

-

 

 

 

直到下午,我才终于看到了夏敏的脸。我坐在地板上,缓缓地穿着针线。每一根线都仿佛承载着我的心。我并不打算完成这幅画,我只是想握着针。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没有抬头,仅凭脚步的重量,我就知道是谁。

 

 

“缝纫看起来很有趣。”

 

 

他先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地礼貌。他的话语中饱含着钦佩之情。我轻轻一笑。有时,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当你的大脑忙碌时,你的手指也会忙碌起来。”

 

 

我抛开言语,抬起头来。俞夏敏就站在我面前。他今天的容貌比往常更加俊朗。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身着一件沉稳的蓝色长袍。就连洒在他肩上的阳光都显得格外耀眼。

 

 

“夫人,您最近话很多,这很不寻常。”

“...是这样吗?”

 

我轻轻剪断线头,把手中的布料整齐地叠好,放在腿上,然后看着他。

 

 

“我猜想,这或许是因为少爷想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来看待这件事吧。”

 

 

短暂的沉默。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和警惕。这是我前世从未见过的眼神。

 

 

“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我早上有个约会。”

 

 

他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点了点头。

 

 

“师父,如果您以身作则,那我以后不再问了。”

 

 

他的话语既不冷漠也不温暖,只是恰如其分地映照出我内心的平静。我决心不再错过那些前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他没有坐下,犹豫片刻,然后停在门廊边缘,目光凝视着它。我们之间,只有一缕阳光和一块折叠的缝纫布。感觉既亲近又疏离。

 

 

你妻子对这段婚姻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我微微挑了挑眉,语气轻松但清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说这段婚姻是一种惩罚。我……只是觉得这些话很沉重。”

 

 

他的眼神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我没有移开视线。

 

 

“那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的呼吸声比他的声音还要大。沉默良久之后,他才轻声开口。

 

 

“只是……我妻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

 

 

我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话语很真诚,但字里行间仍然透着一丝疏离感。

 

 

“‘这很困难’这个词的意思是指让人感到不舒服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低下头片刻,然后又抬起头。最后,他摇了摇头。

 

 

“很难解释,总之感觉很不舒服。”

 

 

我继续轻轻地折叠着缝纫布。

 

 

“如果你变得心不在焉,那就够了。”

 

 

他一言不发。他既不像之前那样平静,也不像之前那样漠不关心。但他的戒备和犹豫依然显而易见。我静静地站起身,走到门廊边缘,简短地说了几句。

 

 

“看来少爷的心门依然紧闭。不过,等待也是女人的一种美德。”

 

 

河敏从背后注视着我,没有回应。只有我感觉到的那道目光告诉我,他并没有完全推开我。“我会等,大人。”河敏听到这话微微一颤,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微微颤抖时,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