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後的清晨出乎意料地安靜。僕人們的腳步聲在地板上輕輕迴盪,牆外梅花沙沙作響。我往小茶杯裡倒了些水,喝了一口。茶杯在手中的感覺竟有些陌生。或許正是這種熟悉感,讓我停下了腳步。
前世婚禮前一天,我雙手緊緊捧著茶杯坐在那裡,臉色蒼白得嚇人,心跳彷彿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卻依然默默地喝著茶。那段記憶突然湧上心頭,和眼前的這杯茶杯竟然如此相似。
“夫人,我馬上就把獎品帶來。”
一個僕人小心翼翼地開口。我點點頭,她深深鞠了一躬,後退一步。我把盛滿水的茶杯放在窗台上,慢慢整理思緒。或許,死亡並非意外。
前世的那一天,我的身體迅速冷卻,冷汗順著背脊流下,嘴唇乾裂。我分不清這是虛弱還是疾病的徵兆,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世了。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尋常,大家都只是把它當作虛弱或疾病的徵兆而忽略了。
但現在,我覺得死亡很奇怪。我帶著記憶回來了,再次面臨同樣的處境。
婚禮隔天的餐桌佈置十分正式。儒家送來的飯菜整齊地擺放在桌上,僕人們忙碌地端菜送走,我卻始終沉默不語。事實上,夏敏的沉默缺席更顯意味深長。他原本就沒打算今天早上來。他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天亮之前,河敏面向我離開了房間,再也沒有回來。
“……陛下,您真是彬彬有禮。”
他拿起茶杯,喃喃自語。第一晚也是如此。他以禮貌為藉口走過來,卻毫無誠意。他的眼神充滿好奇,卻沒有一絲愛意。但他過去的生活和現在截然不同,這一點顯而易見。他再也無法忽視我。他無法再移開視線,也無法迴避我。陌生感會滋長不安,不安會滋長懷疑。而懷疑最終會讓他停止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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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我請僕人遞給我一個小盒子。這是我上一任丈夫剛結婚時,一個儒家家庭送給我的結婚禮物。當時,我只是把它當作一份意外之喜,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那是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打開盒蓋,裡面有一條繡著精美花紋的手帕、一副髮簪和一個深棕色的瓶子。我取出瓶子,輕輕擰開蓋子。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雖然很淡,卻和前世的記憶一模一樣。
“……這不是醫學。”
我感覺到那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它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精緻得不像藥味。沒人說什麼,但我明白。這絕非普通的補品。它讓我感覺身體沉重,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悄悄地蓋上瓶蓋,叫一個僕人。
“把這藥從我房間裡拿走,放到別的地方去。”
她沒有問為什麼,只是低頭走開了。我重新蓋好盒子,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我仍然不知道誰的意圖是什麼,但重要的是,我不再被蒙蔽了。
現在我是一個很注重自我保護的人。而這正是我今生選擇的第一個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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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我才終於看到夏敏的臉了。我坐在地板上,緩緩地穿著針線。每一根線都彷彿承載著我的心。我並不打算完成這幅畫,我只是想握著針。門開了,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我沒有抬頭,僅憑腳步的重量,我就知道是誰。
“縫紉看起來很有趣。”
他先開了口,語氣一如既往地禮貌。他的話語中飽含著欽佩之情。我輕輕一笑。有時,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當你的大腦忙碌時,你的手指也會忙碌起來。”
我拋開言語,抬起頭。俞夏敏就站在我面前。他今天的容貌比往常更加俊朗。頭髮一絲不苟地挽成髮髻,身穿一件沉穩的藍色長袍。就連灑在肩上的陽光都顯得格外耀眼。
“夫人,您最近話很多,這很不尋常。”
“...是這樣嗎?”
我輕輕剪斷線頭,把手中的布料整齊地疊好,放在腿上,然後看著他。
“我猜想,這或許是因為少爺想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來看待這件事吧。”
短暫的沉默。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懷疑和警戒。這是我前世從未見過的眼神。
“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我早上有個約會。”
他沒有再說什麼。我只是點了點頭。
“師父,如果您以身作則,那我不再問任何問題了。”
祂的話語既不冷漠也不溫暖,只是恰如其分地映照出我內心的平靜。我決心不再錯過那些前世未能說出口的話語。他沒有坐下,猶豫片刻,然後停在門廊邊緣,目光凝視著它。我們之間,只有一縷陽光和一塊折疊的縫紉布。感覺既親近又疏離。
你妻子對這段婚姻有什麼看法?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我微微挑了挑眉,語氣輕鬆但清晰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說這段婚姻是一種懲罰。我……只是覺得這些話很沉重。”
他的眼神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似乎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我沒有移開視線。
“那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吸了一口氣。他的呼吸聲比他的聲音還要大。沉默良久之後,他才輕聲開口。
“只是……我妻子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
我歪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話語很真誠,但字裡行間仍透著一絲疏離感。
“‘困難’這個詞的意思是指讓人感到不舒服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頭片刻,然後又抬起頭。最後,他搖了搖頭。
“很難解釋,總之感覺很不舒服。”
我繼續輕輕地折疊著縫紉布。
“如果你變得心不在焉,那就夠了。”
他一言不發。他既不像之前那樣平靜,也不像之前那樣漠不關心。但他的戒備和猶豫依然顯而易見。我靜靜地站起身,走到門廊邊緣,簡短地說了幾句。
“看來少爺的心門依然緊閉。不過,等待也是女人的一種美德。”
河敏從背後注視著我,沒有回應。只有我感覺到的那道目光告訴我,他並沒有完全推開我。 「我會等,大人。」河敏聽到這話微微一顫,但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微微顫抖時,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