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帶友誼

10. 爸爸要走了

勝哲今天又喝了一杯。這是他好久以來第一次賺到這麼多錢。他臉漲得通紅,一口氣喝了五杯燒酒,哼了歌。他喝的酒幾乎讓他噁心反胃,胃裡咕嚕咕嚕地響著。回到家,他一邊嚼著常去酒吧送的免費冰沙,一邊調好收音機。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後,新聞開始播放了。


“為了人民的安全,全斗煥閣下將肅清光州的共產黨分子…”


勝哲清醒過來。光州是他唯一的兒子所在的地方。他聽說那裡封城了,但以為很快就會解除。勝哲仍然醉醺醺的,手腳酸痛,摸索著找車鑰匙。 「爸爸來了。」勝哲堅定地握緊拳頭。然後,他愛憐地撫摸著他那輛老舊的計程車。計程車油漆有些地方剝落,卻飛快地駛來,彷彿在回報勝哲的這份心意。





兩人默默地回到家,一句話也沒說。只有那盤他們關不掉的磁帶在微弱地播放著,而且這台播放器也經常出故障。秀彬鎖上浴室門,蜷縮在地板上,久久不願起身。這世界為什麼這麼殘酷?真是糟透了。


“…出來。”


秀彬笑了,發出洩氣的聲音。


“你說話這麼自然,語氣也很隨意?”
“我想知道這樣做是否可以,因為你之前並沒有要求我停止使用非正式語言。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會再用了。”


延俊連忙補充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做了。」但秀彬對延俊已經沒有任何友誼或類似的感覺了。


我們究竟知道些什麼?
「……」
“名字?外觀?我只知道這些。就連第三方也知道這些。”


「你沒看到今天早上貼出來的通緝令嗎?」秀彬低聲嘟囔著。延俊不可能沒看到,它被大張大張地貼在張奶奶超市的櫥窗上。這張通緝令來自光州警察局,上面有一張品質很差的照片,像是匆忙在抗議活動上拍的,秀彬的名字用粗體字印在上面。但延俊很快就把這件事忘了。這不影響他們的合同,而且他見過更糟糕的事。


你只知道別人了解我的那些事。


延俊沉默不語,他一定在想別的事情。秀彬覺得自己真是太可憐了。但延俊在很多方面都是秀彬的負擔,他應該直接告訴她不要反抗才對。秀彬沮喪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黃色出租車。”
“……?”
“那輛黃色計程車要去光州了……不,我們別說了。”


秀彬皺著眉頭聽著這番令人費解的話。這是什麼意思?他一定是吸入催淚瓦斯後精神錯亂了。


“……來不來都行。”


秀彬像是惱怒似的啐了一口。


“……之前有人問我,我是不是不去參加抗議活動。”
“我要去。誰說我不去?”
「……」
“你休想跟著我。”


秀彬低聲反駁。延俊緩緩地從浴室門口走向自己的房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幾天前,延俊和秀彬還是理想的合約搭檔。不,他們之間似乎開始萌生出超越合約關係的感情。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們要變成彼此令人窒息的存在?延俊百思不得其解。




勝哲凝視著光州城門,四周被層層疊疊的士兵包圍著。他早已清醒過來,離開首爾時湛藍的天空此刻又開始升起。勝哲感到舌頭乾澀。同時,想到兒子當時一定嚇壞了,被那麼多士兵包圍著,他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勝哲從褪色的黃色背心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他的兒子,如今已比他高了,正透過那張破損的照片凝視著勝哲,酒窩和笑容都十分燦爛。勝哲試著把照片重新疊好,結果照片又撕破了。


“哦,我的天哪。”



印著勝哲照片的那塊紙片從兒子身上掉了下來,滾進了泥坑裡。勝哲撿起掉進水坑裡的紙片,一時想不出怎麼把它弄乾。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印著兒子照片的紙片疊好,塞進了背心口袋裡。


“秀彬,別害怕,爸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