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玧其还没来得及好好坐下，剧院的灯就灭了。他旁边的女孩把外套和钱包递给他，他接过东西，漫不经心地扔到旁边的座位上。
他撅着嘴脱下外套，暗自咒骂自己不该接受女孩的约会邀请；她看起来人不错，但玧其宁愿待在家里睡个午觉，或者去俱乐部演奏音乐。
剧院陷入一片漆黑之前，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他最后看到的是她羞涩地试图露出微笑。他心想，这夜晚将会漫长而无聊。
他正沉浸在思绪中，努力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赴约的，这时，一系列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小提琴奏出甜美而忧伤的乐曲；一束蓝光如梦似幻地照亮舞台，宛如一片汪洋。大屏幕上播放着流水潺潺的画面，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一位年轻男子带着迷人的气质走上舞台，停在舞台中央。他仰望着远方，目光投向某个方向，一身黑衣。点点白光，如同阳光穿透水面，照亮了他的身体和双脚。
几声吉他和弦开始有力地击打着玧其的胸膛，他试图调整姿势，让自己在剧院座椅上更舒服些。突然，他感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束缚着。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像失去了控制，年轻舞者的迷人魅力通过她的动作倾泻而下。这感觉太强烈了，他的身体不再听从他的指挥。
舞者俯身倒地，开始舞动；他的动作充满戏剧性，诗意盎然，又带着一丝忧郁。玧其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人能跳出这样的舞姿。舞者在他眼前变换着形态——先是受伤的天鹅，然后是骄傲的天鹅，接着是蛇，最后是水母。某种容易伤到他的东西，某种变幻莫测、飘渺虚幻的东西。
玧其的耳朵和眼睛都看得入了迷，既被那让他热泪盈眶的音乐所吸引，也被那个神秘莫测的生物所吸引，那生物如同纯粹的美丽启示般令他着迷。
他开始仔细端详眼前的男人，确认他是否真实存在：蓝色的头发，黑色的衬衫，还有完美包裹着他那双无比健壮完美的双腿的裤子。玧其似乎看到了戒指之类的东西，但他转念一想，这舞者的美貌根本不需要任何珠宝，因为他比太阳还要耀眼。
他完全被舞者的动作所打动。
他心想，能如此轻松自如地舞动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没有人能像他这样，通过现代舞如此诗意地表达自我，既无趣又平庸。他后悔当初选了这么远的座位。他原本以为所有的演出都会很无聊，想着自己需要一些空间来玩手机、回复邮件或者打游戏。没想到会是这样。现在，他宁愿换个位置，多花点钱，也要离舞者近一些，哪怕只是为了闻闻他的气息。
他身旁的女孩转过头来，他感觉到她在注视着他，纤细的手伸向他。他收回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她仿佛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会再有任何分心。
玧其的目光无法从舞者身上移开，她似乎只为他表演，像黑天鹅一样吸引着他，把他引向一个未知的地方——一个他愿意永远不再回去的地方。
他长什么样？两缕蓝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玧其看不清全貌。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看不见。玧其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和喉结，他惊讶于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女性化气质与他所能感知到的少数几项男性特征之间的反差。
他魅力四射，令人着迷，而玧其竟然无法摆脱他，这让他始料未及。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些挥之不去的念头，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
表演结束了，魔法也随之消散。他注意到许多人起立鼓掌向舞者致敬；疲惫的年轻人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鞠躬。玧其正要起身，祈祷着终于能看清那位施法者的真容，但就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身旁的女孩抓住了他的注意力，摇晃着他的手臂。“我把手机给你了吗？”她问道。
“什么？”
“我的手机，我到处都找不到。”
“搞什么鬼……我不知道。你把钱包递给我了，等等……”
玧其转身去找女孩的钱包，但他把东西连同外套一起扔到一边时，所有东西都从座位上滑落下来，散落在地板上。
“哦，该死……”他说。
“发生了什么？”
男人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把它们都放回手提包里。他不时地朝舞台方向瞥一眼，想看看舞者，但前面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匆匆忙忙，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终于，他完成了任务，把钱包还给了她。她笑着向他问好。
“真是位绅士。”
“是啊，当然……舞者离开了吗？”
“是啊，他鞠躬致意，然后就离开了。真是个了不起的舞者，你不觉得吗？”
玧其嘟着嘴，失望地低下了头。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他难以承受。他脸上一定写满了悲伤，所以她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你知道的。你介意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我送你回家吗？”
“你不想去吃晚饭吗？”她一脸不高兴地问道。
“非常抱歉，我保证会补偿你的。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中午我在工地附近换了一家餐馆吃饭，恐怕味道很差。”
“好吧……对不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自己感觉好些吧。”她说。
两人看完了整场演出，其中有很多舞者和表演，但玧其的思绪仍然停留在深水中的蓝发舞者身上，那里的一束光线以一种令他惊叹的方式移动着。
最后，两人穿好衣服，试图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离开剧院。人们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谈论着所有舞者的表演。其中，最精彩的评价都给了那个在海中央翩翩起舞、宛如黑天鹅的年轻舞者。玧其心想，这场演出将会在他的脑海中久久萦绕。
他们正要离开大厅时，他注意到一扇敞开的门，上面挂着“员工专用”的牌子。突然，一个年轻、高挑、金发碧眼、英俊无比的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朝他走来，擦身而过，差点撞到他，却毫不在意。玧其注意到他俊美的容貌，那年轻人经过时还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当那个年轻人已经走到外面时，玧其注意到他的舞者，现在穿着灰色运动服和露脐连帽衫，正在工作人员专用的房间里做拉伸运动。舞者踮起脚尖，举起双臂伸展身体，玧其能看到舞者的臀部。
玧其感觉胃部仿佛翻到了喉咙，他努力想继续看下去，但人群太过混乱，他几乎是被其他人推着走的。他试图拉着女孩的手臂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以便到达房间，但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心神不宁。
“你到底要去哪儿？别离开我，不然我会失去你的！”她说道。
他点点头，一边道歉一边指着出口带路，但他时不时回头看几眼，想再看一眼。
那时一切都已超出他的掌控。
“搞什么鬼……”他咕哝道。
在离开正门之前，他试图再次回头看看，想要抓住那神秘景象的最后一点线索，那景象将会在一段时间内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