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從早晨開始就一直下雨的雨，隨著下午的推移越下越大。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似乎被刻意放大了。咖啡館裡幾乎空無一人。偶爾有人撐著折疊的雨傘進來，雨水順著肩膀滴落。
地板上的灰色墊子很快就濕透了。我抓起一塊抹布擦了好幾遍。但我的心還是像一塊濕透的墊子一樣沉重下垂。
門開了。他連傘都沒收就走了進來。他的黑色兜帽濕透了，水珠順著帽簷滴落，但他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到櫃檯前，目光與我對視。平常，他要嘛會把帽子拉低一些，要嘛一句話也不說地把目光移開，但今天他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雨聲讓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但我還是聽得很清楚。
“今天……我想吃點熱乎的。”
我下意識地按下了按鈕。濃縮咖啡萃取的聲音、蒸氣噴湧而出的聲音，還有雨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節奏。正當我準備把杯子遞給他時，他又補充道。
“那麼……我今天可以就坐在這裡嗎？”
我停了下來。不是在櫃檯前，而是在顧客用餐區。我害怕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沒有坐在窗邊，而是坐在櫃檯前的凳子上。這景像很不尋常。他總是和我保持距離，今天卻坐在我面前。
我緊緊地把杯子遞給他。滾燙的蒸氣升騰而起。他的指尖緊緊地握住了杯子。
“你們不使用標籤嗎？”
他的目光轉向了杯架。我拿起筆。想了想該寫些什麼之後，
我只寫了一個字。雨。
他讀了這些字，笑了。
“沒錯，今天下雨了。”
他的笑容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震撼。比往常略帶濕潤，因此也顯得更加真誠。我試著移開視線，但他始終與我對視，彷彿在告訴我，今天不要迴避他。
為什麼假裝不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地傳了過來。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我倒吸了一口氣。我假裝擦乾淨杯子，但我的手在顫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強顏歡笑地回答，但我的聲音太虛弱了。
柾國沒有移開視線。
「你知道嗎？我們一起跳舞，練習到鞋底都磨破了，只為了站在同一個舞台上。我記得一切。你為什麼裝作若無其事？”
他的話語比窗外的雨聲還要大聲。那些我早已刻意迴避的記憶，被強行拉回現實了。練習室裡的鏡子，笑中夾雜著淚水，甚至還有我最終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雙手緊緊抓住櫃檯，肩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住手。”
那聲音短促而堅定。
“我來這裡是為了忘記一切。我不想再提起那些事了。”
柾國的目光有些猶豫，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只有你一個人忘記了。我沒有忘記。不，我沒有忘記。
我屏住了呼吸。我一直以來最害怕的時刻，正在我眼前變成現實。我想逃走，但我的雙腳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柾國又向前邁了一步。雨水從他被雨水浸透的兜帽上滴落到地板上，那聲音格外清晰。
「即使你消失了，我仍然繼續跳舞。即使站在舞台上感覺像在地獄裡一樣，演出結束後我總會想起你。現在依然如此……”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繼續說。
“……我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你站在同一個舞台上。”
聽到這些話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眼睛發燙、眼眶濕潤。
我一直強忍著不去想的記憶，我和他一起建立的夢想，一下子全部崩塌了。
雨越下越大。
咖啡館裡很安靜，但我的心跳卻劇烈加速。
我低下了頭，一句話也沒說。柾國的目光依然緊緊盯著我的臉。
就在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無論我如何忽視他，我對他的記憶也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