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身體擠進月球表面的孔洞之間,我無法分辨這些孔洞是碰撞的殘骸還是超新星爆發的痕跡。在無限的時間裡,我順應著自身的生物節律,分不清晝夜,我體內的宇宙又一天落下帷幕。
雙眼在茫茫宇宙中醒來,無法分辨究竟過了多少天或多少個月。我的視線逐漸適應了黑暗,變得明亮起來,但其中有一個物體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地球。

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我獨自離開的地方,但無論境遇如何,它始終閃耀著藍色的光芒。那就是我的地球。
或許……應該說有點煩?
我離開地球的那一天,我的世界以最可怕的方式崩塌了。那些以信仰之名築起的屏障被玷污了,我作為人類所秉持的信仰變成了一個毒杯,無休止地折磨著我。這不是一段可以輕易放手的關係,而是一種無論我如何努力都無法斬斷的束縛,它日復一日地讓我窒息。
所以我認為強行切斷聯繫會更容易些,果然……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當我踏出地球的那一刻,當我意識到我是浩瀚宇宙中唯一活著、會呼吸的生命時,那種令人窒息的孤獨感再次襲來。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人們常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我想要過簡單的生活,不用理會喧囂的世界,順其自然,該停下來的時候就停下來。而我也做到了。
“我們還要這樣生活多久?”
“你不為自己的年輕感到遺憾嗎?大家都羨慕你的年輕啊!”
“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認識我。”
“......”
“....他媽的。”
我在自己的星球上聽到這些話。主題是我,說話者是無數個血肉交織的個體。那地方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讓我覺得吸入的氧氣越來越少。難道我沒有想做的事嗎?難道我沒有思想嗎?這就是我的生活嗎…?
當我幾乎被各種負面想法逼瘋時,我終於逃離了那裡,那是我一直渴望的。然後,我終於獨自一人了。
就像倉鼠輪不停地轉動,沒有我,世界依然運作。偶爾,我會感到一絲想要回去的渴望,但我不想再經歷過去的痛苦,所以努力將它拋諸腦後。但或許正是當年的那份疑慮,讓我竭力壓抑的念頭再次湧上心頭,悄悄回歸。
在浩瀚的宇宙中,只有地球和我。我曾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但看來你不這麼認為。
“……我感到孤獨……”
那些我從未想過會承認的話。光是「孤獨」二字,就讓我淚流滿面。我癱倒在土堆上,放聲痛哭。這些淚水終將飄落宇宙的某個角落,成為我留下的痕跡,成為我一路走來所經歷的一切的殘餘和素材。
時間和空間浩瀚無垠,它們平等無二。無論我們生活在冷漠疏離的狀態中,還是忙碌到無暇顧及與他人交流,它們最終都為每個人提供了相同的條件。我們如何度過這些條件,完全取決於我們自己。
我再次感到無助,彷彿置身於一個與我想像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使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喚醒我的那件事仍然是一段無比奇妙的經歷。
你認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像是某個人,或者說,真的是某個人嗎?它既不是人類的,也不是外星人的,而是一種東西。
你是誰?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說話了,連一個字都讓我哽咽,嗓子沙啞,說不出話來。有東西靜靜地等我停止咳嗽。說實話,我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麼。
你為什麼在這裡?
“……因為我討厭人類。”
“依我看,你不適合孤獨。”
“...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只是迴避,一切都不會改變。”
“如果你真的想獲得自由,那就先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如果我早知道會這樣,我還能逃走嗎?”
仔細看。
“最珍貴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
“……簡直胡說八道……”
那是一段短暫的對話,但那聲音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種困惑感,彷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一種揮之不去的隱隱不適感。難道這就是我那天晚上失眠的原因嗎?
我離開地球的真正原因,我一直都深藏心底,那就是那天的記憶。那天,我感到無比羞愧,因為不是世界拋棄了我,而是我自己主動拋棄了它。那一刻,面對眾人的指責,我甚至無力自衛,那種感覺如此可怕,我厭惡自己,除了逃避什麼都做不了。
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比那時更有自信地步入這個世界。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那個夜深人靜時的聲音,也許是因為我那顆反覆無常的心。
離開地球大約一年後,這隻鳥終於從太空的小蛋中破殼而出,準備返回巢穴。總有一天,我也會回到我真正的地球,我會帶著燦爛的笑容迎接它,一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地球。我默默地期盼著那永恆的綠色。我的地球,我的家,我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請待在那裡。
